第7章 病气(第1页)
尽管先前陈仓言辞铿锵,誓要追查到底,心中却自有分寸,知晓何时该适可而止。
此刻,还不是与那些人彻底翻脸的良机。
他转身,目光掠过身后绵延不绝的车队,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笑意,那笑意里藏着几分自豪与安稳。
近两百辆满载粮食的马车,这便是他立足之本,是他坚实后盾。
越过松阳,便踏入了安平郡的疆域。
二十年前,大凉一败涂地,只能割地赔款,安平郡便是那割让之地中的一块。
放眼望去,满目疮痍,一片衰败之景,令人心生戚戚。
不久,车队便抵达了福和县的城郊。
遥遥望去,城墙之下,衣衫褴褛的人影绰绰,如同一群失魂落魄的游魂。李冰前去探听归来,言道这些人皆是自安平附近逃难而出,他们懵懵懂懂,逃出安平后便四散而开,朝着中原腹地蹒跚前行。
若非在安平已无法为生,这些人又怎会舍弃故土,流离失所?
他们不似陈仓等人,有马匹可骑,有车辆可乘,只能凭借着一双脚,从安平一步步走到福和县……
安平的旱灾,其爆发之早、灾情之重,远超朝廷所知。
流民们面容麻木,眼神空洞,仿佛已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希望。
陈仓决定下车亲自去查看流民的数量。既已相遇,便不能坐视不管,他打算就近安置这些人。
若任由这些流民继续流浪,岂不是给了朝廷那些人攻击自己的口实?
况且,西北地区本就人口稀少,再放任人口流失,对他陈仓而言,无疑是巨大的损失。
听闻陈仓的车队乃是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,流民们那麻木的脸庞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。有人涕泪交加,笑中带泪,疯癫般地呼喊着:
“都死啦……我们没救了……”
这些流民,显然是经历了难以言喻的苦难,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。
他们虽能勉强走到福和县,但同行的亲友,却有许多倒在了半路上,再也无法前行。
陈仓走进流民的临时聚居点,只见眼前尽是用枯草搭建的窝棚,里面多是壮年男子,老弱妇孺的身影却寥寥无几。
陈仓心中一沉,不敢细想其中的缘由。
是老弱妇孺在逃难的路上撑不住倒下了,还是在艰难的选择中被无奈舍弃?
楚唐带领的大凉护卫中,有几位随行军医,他们随同陈仓一起来到了灾民的临时据点。
福和县的流民,约莫有五六百人,他们都被拒之城门之外,不得入内。
刚刚在城门口见到几个做苦力的流民,已算是脑筋灵活、尚有余力的了。
其余的流民,全都蜷缩在城外的临时聚居处。大白天的,他们就躺在窝棚里,或睡觉或抓虱子,靠着福和县城里每日送出的两顿稀粥度日。
那些窝棚歪歪扭扭,破败不堪,流民们却似乎已无暇顾及,也无心修缮。
幸而福和县靠近中原,算得上是富庶之地,知县大人还算心善,肯管这些流民,一天两顿稀粥,勉强让他们不至于饿死。
但陈仓心中明白,这般下去绝非长久之计。
福和县城如今尚能养活五六百个流民,可若人数增加到五六千,那又该如何是好?
流民所居的窝棚区,臭气熏天,令人掩鼻难耐,长期栖身于此,不病才怪。
楚唐也不禁皱起了眉头,神色间满是忧虑。
“王爷,您可得拿个主意啊!您曾向我家将军许诺,要拿出防疫的良策来。”
陈仓沉声道:“我知晓,这些日子,我与你带来的几位军医日夜研讨,正是在琢磨这防疫的方子。”
一位大夫谦逊地开口,眼中却闪烁着自得之色:“不瞒大人,我等确有所获,多亏了王爷的悉心指点,让我等对时疫有了全新的认识。结合前人留下的古方,我等还真琢磨出了几个新方子。”
说着,他看向陈仓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崇拜。
时疫,便是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瘟疫。
瘟疫有病源、有宿主、有传播途径,陈仓提出的病毒、细菌之论,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。